沏一壶龙井,与他坐在雅谷客房宽敞的阳台上,听梅雨顺着深色的屋檐滴答滴答,听雀鸟躲在高大的乔木与绿丛里鸣叫。想起维特根斯坦的那句“语言即世界”,如此,即便坐着不说话,这远离喧嚣的天籁之音,不就是自然界最纯最真的语言吗?
视线越过木扶栏外湿漉漉的翠色,望向屋后的山峦-那些像云像雾的仙气,愈发蒸腾起来,似有淹没山头的趋势。如此,静心品茗,享受二人世界的闲适,想来也觉雅趣顿生。事实上,恰逢“黄梅时节家家雨”,细雨霏霏中入住雅谷,在天然大氧吧坐下来歇一歇,放空大脑发发呆,“偷得浮生半日闲”,本属雅事一桩。
进入西湖景区,在虎跑路与三台山路交汇的西南角,有一白墙、黑瓦、深檐的建筑群。这,便是素有“养生之地”美誉的杭州蝶来雅谷泉山庄。占地3.1万平方的山庄,不仅有着2.7万方的绿化面积。东眺西湖,南临青龙山、西接虎跑后山、北靠五老峰,三山环抱的酒店独享亲近自然之福。拥湖泊山林,披自然植被,烟云峰峦作屏,秀竹繁花造景,正所谓:“庭院深深深几许,数江南园林,自有雅谷处。”烟雨朦胧,一方神仙雅舍隐于飘渺山水间。
打开客房门,一股国风小雅之气扑面而来。深棕色的中式原木家具,包括圆婉的圈椅与高背太师椅,在柔和的灯光下,透着古朴雅韵。几对传统彩印花布包裹的靠垫与抱枕,在素雅而静谧的房间里特别抢眼。
未及放下背包,目光被桌上一枚朱红色千纸鹤所吸引。面对客人,它正无声传递着吉祥如意的祝愿。在它头顶上还悬挂着一纸精致的信笺。透明的扉页上,俩古装琴师在一朵硕大的粉色绣球花下弹奏乐器,颇有《诗经》里“琴瑟在御,莫不静好”的意境。其右上角写着“花间拾雅,不似人间”几个字。扉页后,素笺黑字印入眼帘:“亲爱的拾雅伙伴,欢迎来到雅谷泉!去林间和湖畔走走吧,您可以在雅谷泉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落。……慢慢走,慢慢品,慢慢生活!愿世界美好都恰逢其时!”充满亲切与温馨感的欢迎短文后,是酒店老总的亲笔签名。如此文化创意,想必酒店管理者也是费过一番心思的。
拾雅,拾雅,于花草林木间,于风花雪月时,无论朝露夕饮,抑或晨昏日暮,倘若日日拾得二两雅趣,这人间大可忽略几多疾苦、几番风霜,手心里的光阴便也有了诗意般的存在。触景生情之下,一支鹿蹄在心上来回游走。
在阳台茶过三盏,灰蒙蒙的云层散开了一些,天色敞亮起来。滴答滴答的檐落水也放缓了下落的频率。雨,还在漫不经心地下着。稍后,太阳光穿过云层,金黄色的光芒在雨中闪动。“闪烁着微光的雨滴,仿佛是天空的碎钻”,面对太阳雨,曾在某个宁静之夜诵读过的诗句,又起伏在唇齿间。
眼前,有不大的蝶出现在绿荫丛中,竟也不怕雨滴打湿它娇嫩的粉翅。看来,面对心仪的花草,它比我更有足够的勇气来见识风雨。这时候,两只灰雉鸡,拖着长尾,旁若无人地飞落在我们面前,睁着机灵的小眼在木扶栏上走来走去。少顷,又腾地展开灵巧的翅,一前一后,飞往属于它们的蓬勃的绿色世界去了。
鸟们把逍遥自在的羽影拖得很长,直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。恍惚间,趴在阳台栏上的我,只觉着背脊上隐约有一双巨翅煽动,欲将我带往雅谷更深处。一个激灵,转头,身旁的他已起身,示意我换鞋出门。
看他抽出笨笨的勾头伞,我把粉色小伞包悄悄塞回了行李箱。想起放翁先生“黄梅之时才出门,蓑衣蓑帽必随身”的诗句,不免与他会心一笑。
从二楼客房到楼下,迷宫似的,须穿过七绕八拐的长走廊,用迂回曲折形容毫不为过。若非入住时有前台服务员引导至客房,或许再次下楼时会有所迷茫。其间,可以看到底楼青石板铺就的天井。说是天井,其实是数个露天庭院,或山石盆景,或卧池听雨,颇有独特的江南韵味。
经过主楼前一方硕大的草坪时,雨,密集起来。他打开宽大的黑伞。我的头顶,瞬间有了一方晴天。这伞有着结实的木柄,就像他同样结实的胳膊。每次看到这勾头伞,我就会记起小时候,那夹着同款黑伞、走台门、窜小巷,嘴里不时喊一声“阉-鸡哦”的身影。那时,母亲在家会养几只小鸡小鸭,而“阉鸡师傅”,是老台门一帮女人们创造的专项称呼。现在想起来,这般剥夺公鸡繁殖能力,让它从此成为“太监”的行当,着实有些残忍。但当时据母亲说,公鸡被阉割后就不会再去骚扰母鸡,可以提高母鸡的产蛋量,且公鸡会温顺许多,不再有攻击性行为,还会帮着照顾小鸡。如此云云。此时,在雨中,在他宽大的黑伞下,踩着长长的、宛如儿时通往古城河的青石板小道,怀念着童年老台门的那一缕烟火气,莫名的小惆怅滚落在脚下的苔藓里。
草坪尽头有六角飞檐“子久亭”,以及名曰“子久湖”的水潭。一高一矮俩石伫立亭前。小的湖石上刻写着“子久湖”三个硕大的红漆字。另一块大石碑上则用玄色小楷篆刻着一篇“雅谷泉记”,我绕有兴致地上前细读起来:“西湖之泉不可胜数,然虎跑泉谓杭之圣水。雅谷泉与虎跑泉同出一脉,仅山南山北之别。论地势虎跑泉高,雅谷泉低,故雅谷泉水量大,终年不绝。”“据《西湖游杂志》记载,花家山花港所自出,高60尺。山谷中林木葱郁,石阶盘旋,溶洞幽幽,有泉淙淙不息,经小溪涓涓入湖池,弯曲迂回径通西湖……”碑文中还提及,当年江华先生探幽至此,独爱此泉,称之为雅谷泉。
关于雅谷泉,另有一说,指“筲箕泉”与“雅谷泉”同脉同源,两处水流流出赤山后汇合于慧因高丽寺,故酒店以此泉命名。
但凡景致处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。雅谷泉不例外,冠与“子久”之名的亭与湖也不例外,顾名思义,想必在于纪念元代画家黄公望。绘制《富春山居图》的黄公望字子久,其晚年隐居杭州“筲箕泉”。有关专家曾就今之“雅谷泉”是否为古之“筲箕泉”,还做过专项考证。尽管星转斗移,某些久远的历史已在岁月悠悠间无法确凿,但人们往往还是通过诸如雅事艺术等手段,来追寻心中的念想,抑或获得学识的潜在愿求。这,大概就是人类把握自身灵魂的精神寄托吧。
此刻,亭子里有貌似祖孙三代一家住客在外景旅拍。酒店工作人员正在热情地替他们服务。他们的身后,是久子湖上花开正盛的睡莲。红的、黄的粉色系莲花,行走丨雅谷拾雅衬着首尾相接的莲叶,煞是好看。那些莲叶,你挤我、我挤你,平铺在水绿色湖中央,就像一张巨大的翠色婚床,上面卧着一群粉嘟嘟待嫁的子午新娘。
与子久亭相连的是一座曲桥,横跨在湖上,曲折迂回间向前延伸到湖畔。曲桥下,有一大片荷塘,层层叠叠的荷叶有的打着新抽的卷,有的伞一样高擎。雨滴不停打在上面,发出清脆的声音,而后又顺着荷叶的曲线下滑,珍珠似的滚入水中,汇同水面上星星点点的雨滴,泛起无数涟漪。几枝埋在荷叶里的菡萏,粉红着,就像初孕的新妇,满面春色,安静地守着胎期。待等十日半月,满池花开、荷香摇曳,那又将是另一番令人沉醉之景。
曲桥另一边,挨着湖畔,一架巨大的深褐色水车在水中缓缓转动,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,仿佛转动着昨日的旧时光。湖畔四周,绿茵环绕。仔细辨认下,发觉除了古松、老槐树、乌桕和榆树、榕树,还有樱花树、朴树以及其他一些叫不上名的树。当下只觉此地名副其实的山庄,乔木与绿植种类如此繁多,如同一方植物园。此外,紫色的绣球花、红的粉的橙的月季、洁白素雅的栀子花、黄灿灿的金丝桃等花卉,随处可见,受雨水滋润而分外娇艳。
眼前的这一切雨中清新,不由让我联想起陆游的《初夏怀故山》:
“镜湖四月正清和,白塔红桥小艇过。
梅雨晴时插秧鼓,蘋风生处采菱歌。
沉迷薄领吟哦少,淹泊蛮荒感慨多。
谁谓吾庐六千里,眼中历历见渔蓑。”
公元1171年初夏,时年46岁的陆游,远离家乡山阴,在陕西郑幕府任职,出入多见军塞荒蛮,时而生出怀乡感触。在他眼前,梅雨时节的江南故乡,历历在目。那塔,那桥,那小船,那菡萏发荷花的镜湖三百里、农人插秧劳作的忙碌田园、夏风传送的采菱晨曲,无不是他关于故土湿润的记忆。
看够了吗?后脑勺被他拍了两下,沉浸在跳跃性思维中的我一下回过神来。对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,我伸出手指,认真地罗列起来:“看山、品茗、晏坐、听雨、寻幽,好家伙,今天可是货真价实的拾雅体验哦,嘻嘻!”“怎么样,吃酒去?”
吃酒去!刚要去一楼中餐厅的俩,同时记起车里还带来一小瓶杨梅烧。那是一周前新浸的。被他牵着手,嘻嘻哈哈地回到泊车的入口景观回院时,雨已停了。
但见,雅谷的黄昏里,一池静水映着山石、行杉,白墙、深檐浓重的倒影。欲语还休的静谧中,一双禅意的翅,划过灰白色的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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